新CCER項目簽發 將給碳市場帶來怎樣的影響

新CCER項目簽發，短期看會帶來一波碳交易熱潮，長期看則進一步完善了碳市場發展，增強了我國在國際應對氣候變化舞臺上的話語權。

 

作為全國碳市場的重要補充，全國溫室氣體自愿減排交易市場（CCER市場）繼2024年1月重啟后，在2025年3月迎來首批新項目簽發，帶動了一波碳市場交易的熱潮。

 

新簽發項目均是涉電項目

 

CCER是指經國家核證的自愿碳減排量。早在2012年，國家發展改革委便發布了《溫室氣體自愿減排交易管理暫行辦法》，中國CCER市場正式啟動。次年，幾大試點碳市場陸續啟動，允許CCER用于抵銷碳排放配額清繳。2017年3月，因市場供需失衡和項目質量參差不齊，國家發展改革委暫停了新CCER項目備案，CCER市場隨之按下暫停鍵。根據事項安排，2017年3月14日前已獲得國家應對氣候變化主管部門備案的CCER，可于2024年12月31日前用于全國碳市場抵銷碳排放配額清繳，2025年1月1日起不再用于全國碳市場抵銷碳排放配額清繳。

 

2024年1月22日，在全國碳市場平穩運行兩年半后，CCER市場重啟，國家認證認可監督管理委員會發布《關于開展第一批溫室氣體自愿減排項目審定與減排量核查機構資質審批的公告》，并于同年6月公布了首批五家獲準機構名單。6月11日，審核啟動。9月2日，全國溫室氣體自愿減排注冊登記系統及信息平臺正式啟動了CCER項目公示，首批項目共26個。

 

因為存量CCER項目在2025年1月1日后會過期，且控排企業面臨碳排放履約的硬性約束，可以選用CCER抵銷碳排放配額清繳，所以存量CCER在2023年年底企業進入碳排放履約周期時即已出清。全國溫室氣體自愿減排交易系統顯示，CCER市場在重啟后至新項目簽發前，并無交易產生。

 

CCER市場在啟動初期，涵蓋了并網光熱發電、并網海上風力發電、造林碳匯、紅樹林營造四類方法學，這四類符合相關規定的項目可以參與CCER交易。2024年年底，CCER市場擴大了支持領域，將公路隧道照明系統節能、煤礦低濃度瓦斯和風排瓦斯利用類項目納入。

 

今年3月6日，首批新的CCER項目簽發，總計9個項目948萬噸二氧化碳當量完成登記，次日啟動交易。

 

首批簽發的9個CCER項目全部是涉電項目，其中7個是并網海上風力發電項目，2個是并網光熱發電項目。這是因為涉電項目的開發較為標準，其核定的基建、邊界、減排量不太容易出現爭議，具有明確的減排邏輯、較好的數據質量，減排效果較為突出，比較具備簽發條件。造林碳匯和紅樹林營造項目雖然滿足方法學申請要求，但本次方法學中對于林地的要求較為苛刻，并且對于項目邊界的監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項目開發成本較之前方法學版本更高，無法滿足監管對于入市資產的要求，部分減排量尚不能實現簽發流入市場。

 

供需錯配，CCER看漲

 

可以觀察到，新簽發CCER項目的開發主體和交易主體主要是央企和國企，首個交易日，CCER價格掛鉤碳價并上浮10%，也意味著其政策意義大于市場意義，的確帶動了一波交易熱潮。

 

3月7日，新CCER交易啟動，當日成交量達到748800噸，成交均價為80.45元/噸，緊接著下一個交易日，CCER成交均價飆升至107.36元/噸。從3月7日至4月25日，CCER累計成交量超124萬噸，成交額超1.11億元，市場呈現“雙破百”現象，即成交均價超過100元/噸，成交總量突破百萬噸。

 

一個CCER相當于一個碳排放配額，對應一噸二氧化碳當量的排放。根據《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試行）》第二十九條的規定，重點排放單位每年可以使用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抵銷碳排放配額的清繳，抵銷比例不得超過應清繳碳排放配額的5%。

 

CCER市場的主要參與方包括生態環境主管部門、市場監管部門、項目開發者（實施減排項目的實體）、注冊登記機構、審定和核查機構等。

 

目前的CCER市場存在明顯的供需錯配，供給小于需求，從定價趨勢預測，市場普遍看漲CCER。

 

供給方面，從首批CCER項目的簽發過程看，生態環境部對CCER入市資產要求很高，項目駁回率較高，推測后續批次的CCER項目簽發并無加快趨勢。

 

需求方面，全國碳市場呈擴容趨勢。4月，生態環境部印發《關于做好2025年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有關工作的通知》，要求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重點排放單位名錄按年度分行業制定。發電、鋼鐵、水泥、鋁冶煉行業年度直接排放量達到2.6萬噸二氧化碳當量的單位，應當列入重點排放單位名錄。這意味著市場對CCER的需求會進一步加大。

 

全國碳市場中的交易主體只有控排企業，金融機構目前能開戶但不能參與交易，市場呈現明顯的“潮汐效應”，碳價受交易量影響較大。相比之下，CCER市場的交易主體則更為豐富，金融機構也可參與其中，基于投機性的交易量也比全國碳市場多，其價格波動也相對較大。

 

國際視野看碳市場發展

 

長遠看，CCER市場還有一系列問題待完善。

 

全國溫室氣體自愿減排注冊登記系統及信息平臺公開的項目與減排量信息顯示，一個CCER項目的壽命多在25年、30年，如此長期限的項目，其減排量要如何保證？這涉及兩個層面的問題：一是項目本身減排的難易程度；二是項目的可持續發展情況，即確保項目周期內不發生意外情況。目前還未有相關細則出臺。造林碳匯和紅樹林營造兩類方法學下的項目，開發周期較長，未來如何通過合理定價覆蓋項目開發成本，也需要監管層更進一步在市場管理機制、入市兜底、交易定價和結構等各方面予以規則完善。新能源全面入市會如何影響CCER涉電項目的并網量，也有待進一步評估。

 

種種問題都指向一個趨勢：監管層對于CCER市場的管理將更為細化。

 

我國發展全國碳市場和CCER市場，一方面是服務“雙碳”目標實現，促進能源轉型，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另一方面則是爭取在國際應對氣候變化舞臺上的話語權。未來一段時間，我國發展碳市場的政治意義要大于經濟意義。

 

《政府工作報告》定下2025年政府工作任務，其中就涉及規劃應對氣候變化一攬子重大工程，積極參與和引領全球環境與氣候治理。

 

我國出海企業面臨著歐盟越來越嚴格的碳排放要求。2023年8月3日，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國家能源局發布《關于做好可再生能源綠色電力證書全覆蓋工作促進可再生能源電力消費的通知》（簡稱“1044號文”），將包含水電、分布式新能源、生物質發電等所有可再生能源發電項目納入綠證核發范圍，進一步擴大綠證市場的供給來源，以激發可再生能源項目投資的積極性。1044號文明確“綠證是中國可再生能源電量環境屬性的唯一證明，是認定可再生能源電力生產、消費的唯一憑證”，這在國際上引起較大爭議，有國外人士認為，可再生能源項目發電量的環境屬性可能存在綠證與CCER重復計算的問題。

 

2024年9月11日，國家能源局綜合司、生態環境部辦公廳發布《關于做好可再生能源綠色電力證書與自愿減排市場銜接工作的通知》，規定對于深遠海海上風電、光熱發電項目，擬選擇參加綠證交易的，相應電量不得申請CCER；擬申請CCER的，在完成自愿減排項目審定和登記后，由國家能源局資質中心“凍結”計入期內未交易綠證。今年3月，《關于促進可再生能源綠色電力證書市場高質量發展的意見》發布，明確重點排放單位電力間接排放不再納入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管理范圍；明確深遠海海上風電和光熱發電項目業主按有關規定自主選擇綠證交易或參與CCER，避免重復獲利；明確要求綠證納入碳排放和碳足跡核算，要求推動建立綠證納入行業碳排放核算的制度規則、綠證納入產品碳足跡核算基本方法與通用國家標準。如此，可再生能源項目只能在申請綠證和CCER之間二選一，避免了環境價值重復計算，后續CCER市場的備案審批和入市就不存在矛盾，也為綠證的國際對接提供了空間。

 

我國發展碳市場也是為了加強與國際碳市場的接軌，增強在國際應對氣候變化舞臺上的話語權。歐盟作為全球綠色轉型的早期推動者，在國際碳減排市場影響力較大，逐步形成歐盟碳交易市場體系，主要包括兩部分：以歐盟境內企業為主體的歐盟碳排放權交易市場（EU ETS）和面向進口商的歐盟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CBAM將于2026年正式生效，首批覆蓋行業包括鋼鐵、鋁、水泥、化肥、電力及氫能，并可能逐步擴展至塑料、有機化學品等領域。新CCER項目簽發，CCER市場交易進一步活躍，這些都表明我國的碳市場在逐步發展完善。有了這些相對完備的碳市場體系，在國際應對氣候變化舞臺上，我國就能爭取到更多的支持和話語權，進而推動CCER納入CBAM抵扣體系，獲取碳核算認證能力，強化我國出海企業的綠色競爭力。

 

（作者分別供職于英大碳資產碳金融業務部、碳市場業務部）